變與不變

不一樣的台灣農曆七月

　　台灣人的農曆七月，本該是香煙裊繞、敬天祭祖的季節，但今年很不一樣！

　　八月下旬、農曆七月底，身為台灣北部民間信仰重鎮的行天宮宣布，不再於廟埕設置香爐、供桌，請十方信眾改用雙手參拜，也毋須再準備供品與燒香，自有宮方人員免費代辦。

　　這樣的驟「變」，讓許多習慣「不變」的信徒與攤商，頃刻方寸大亂、眾聲喧嘩，並引爆各界有關「為環保犧牲信仰」的混亂筆戰，頓時全台宮廟陷入燒不燒香、虔不虔誠、有沒有數典忘祖的宗教文化大辯論，令人如墜五里霧中、摸不著頭緒。

　　持平而論，燒不燒香、祭不祭拜、添不添香油錢，純粹是個人自由。一個人是否誠心向善、敬意禮佛，只有自己與神明知道，多少人魚肉鄉里、恃強凌弱，卻依舊臉不紅、氣不喘，擺出一副事神至誠、慈悲為懷的偽善面孔，如此形式至上的信仰不要也罷！

　　雖說自古以來，人們以焚香之禮作為與天地神靈溝通的媒介，「進香」代表人神會面，乞求平安順遂、聊表尊敬追思；但事實上，不少宗教團體早已謝絕信眾進香禮佛，如台灣四大佛教名山—法鼓山、中台禪寺、佛光山、慈濟，多年來提倡以鮮花素果取代香燭供品，鼓勵多行善舉代替進香添油。

變？不變？

　　在變與不變之間，這些宗教團體如何拿捏？如何取捨？如何大步向前？

　　宗教團體也是一種組織，凡是組織就會有主體與客體、會有共同追求的目標意識、會需要一套方便運轉與管理的典章制度。所有的變與不變都應該以組織的永續發展為核心宗旨，就像西方教會源遠流長的變化過程：從摩西時代的神權政府、到中世紀「既競爭又合作」的政教合一關係，到現代社會徹底的政教分離，活脫是一部宗教團體為因應時代演進而蛻變的完整進化史。

　　當然也可以選擇不變！選擇尊重傳統、相信經驗，以不變應萬變，但比比皆是的慘痛教訓告訴我們，食古不化、抗拒改變的下場，通常就是被掃進歷史洪流裡，成為教科書上的負面案例。例如影像產業中的百年老店－伊士曼柯達公司（Eastman Kodak Co.），曾發明世界第一台數位相機，堪稱數位相機之父，卻因為擔心膠卷銷量受到影響，不敢全力發展數位部門，導致延誤商機超過廿年而葬身於數位化浪潮，終在2012年宣告破產重整，象徵膠卷時代的正式結束。

　　若把組織概念擴大到國家機器，不絕於史的諸多案例更是鮮明。例如中國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，嘔心瀝血卅年、會同當代大儒，修訂出總計460條的國之大法－「大明律」，並三令五申規範後世子孫「祖制不可改」，終其明代國祚276年，大明律未做一字更改。可，一成不變的結果就是「破例再破例」層出不窮，司法律文形同虛設，甚至堂而皇之出現帝權直接干預律法的黑機關，如東廠、錦衣衛等機構，特務政治橫行導致忠良禁言、朝政敗壞，最終走向社會動盪、經濟崩潰與文化墮落的覆亡下場。

怎麼「變」才好？

　　既然世上唯一的「不變」就是「變」，該如何改變，才能與時俱進、因時制宜？

　　筆者試圖援引因金融海嘯所觸發的反動思潮，晚近崛起於美國商管學界的「全面倫理管理」（Total Ethical Management，TEM）理論供各位讀者參考。TEM的操作型定義是：組織在實施任何一項計畫或專案前，須分別針對各利害關係人進行影響性評估，在調合各利害關係人權益間取得最適均衡，若發現有窒礙難行之處，就必須撤回該案，重新調整或乾脆放棄。

　　也許TEM的陳義過高，用於營利組織難免引來曲高和寡之譏，至今也只有少數企業採行；但若應用於NGO、財團法人（如宗教團體），甚至是國家機器，卻不失為思慮周全的可行方法之一。

   以行天宮為例，可能的利害關係人包括：關聖帝君以降的各路神明（股東）、慕名而來的十方信眾與國內外觀光客（客戶）、工作人員與效勞生婆婆（同仁）、周遭攤商與算命社群（社會）、減緩空氣汙染與供品浪費（自然環境）。

　　剖析這回的免燒香供品一事，已事先取得恩主公同意；各方信眾與觀光客若仍想焚香祝禱，可逕行委由廟方人員代辦；長期投入的職工與效勞生可因此免受劣香傷身之苦；更能為長期忍受人類蹂躪的大地之母略盡棉薄之力。

　　惜在社區居民方面略嫌美中不足：未預留告知改變的過渡期，使得周遭攤商因應不及、大受打擊，所幸生計之所依的行天宮還在，只是不再廣設香爐、供桌，少了香燭供品生意，擅長靈活鑽營的商家們，相信自然有辦法另闢蹊徑、東山再起，例如與宮方合作設計系列文創商品、結合民俗節日舉辦特色慶典／嘉年華（如日本神社的各式祭典）等，開創恩主公流派（商業守護神）、獨樹一格的宮廟經濟學。

　　凡是「改變」，就不可能眾人曰善、十全十美，必然會破壞若干既得利益者的好處及壟斷，反撲與制肘本也為意料中事；但「不變」最終只會坐以待斃、自取滅亡，若是能依循類似TEM的協調原則循序漸進，改變未必難於上青天。

　　最怕的是主政者口惠而實不至，無法真正「戴著頭盔往前衝」，過程中猶疑反覆、憂讒畏譏，甚至半途而廢，到頭來不僅白費工夫、更是徒增紛擾。過往淒涼殷鑑歷歷，如北宋王安石變法失敗，致使黨爭白熱化加速北宋覆滅；明張居正萬曆新政遭明神宗全盤否定，導致大明王朝由盛轉衰，值得所有組織慎思警惕！

見於2014/9/12洞見國際評論事務網